《失速夜狂奔》─ 關於「愛」，那無望的好時光
《失速夜狂奔》Good Time ---------------------------------------------------------------- Directors: Benny Safdie, Josh Safdie Writers: Ronald Bronstein, Josh Safdie Stars: Robert Pattinson, Benny Safdie, Jennifer Jason Leigh ---------------------------------------------------------------- 《失速夜狂奔》─ 關於「愛」，那無望的好時光 闖入第 70 屆坎城主競賽的美國獨立製片《失速夜狂奔》（Good Time, 2017），係由美國兄弟檔賈許沙夫戴（Josh Safdie）和班尼沙夫戴（Benny Safdie）聯手執導的第三部作品。說來也巧，2014 年曾進入威尼斯地平線單元的《超天堂快感》（Heaven Knows What, 2014），和《冏爸爸》（Daddy Longlegs a.k.a Go Get Some Rosemary, 2009）先後皆於金馬影展展映，而哥哥賈許沙夫戴早在 2008 年獨立執導的首部作品《The Pleasure of Being Robbed》，更榮膺該年坎城導演雙週閉幕片。這一對目前被視為美國獨立製片新星的沙夫戴兄弟，運用著更為日常且旁觀的視角，冷冽映照出當代美國社會的真實景況。 【對真實社會的叩問：回歸於日常街頭的鏡頭視角】 《失速夜狂奔》敘述一對沒有經濟來源的兄弟檔，弟弟在心智上有些許障礙，但為了生存，哥哥計謀一次搶劫計畫，沒想到卻事跡敗露，一面展開逃亡，一面策畫如何將弟弟救回。邊緣社會下的不安躁動必然是《失速夜狂奔》帶給觀眾最直面的感受，當隨著羅伯派汀森的狂奔與經歷，加上繃緊神經的迷幻電子樂，這群邊緣人物所面對的不可抗力，皆帶動著劇情未知的下一步。而在影像上，觀者也能見沙夫戴兄弟檔所擅長的手法──透過將劇情片打造成偽紀錄片的方式，藉由手持攝影運動型塑成日常生活的凝視。 當然，這樣的形式一點也不新穎，如舉例比利時的達頓兄弟，他們一早即為手持聚焦的翹楚，不論《兩天一夜》、《孩子》、《美麗蘿莉塔》等，皆以直拍後腦的緊迫跟人，限縮對於外部世界的形形色色，更將主題放在故事主人翁身上。但沙夫戴兄弟與其不同的是，他們並不將鏡頭僅擺置在單一個體上，更多時間景框內是呈現群體的狀態，如於《失速夜狂奔》中展現哥哥與其他人物的互動，因事件所帶給他們焦慮惶恐，逃避警察的追捕，抑或女孩僅因對愛戀的好奇，陰錯陽差也成了入警車內的共犯。 這種群體狀態更能在《超天堂快感》顯見，聚焦於一群擺脫不開毒癮的男女們，他們嬉鬧遊蕩在街頭，也掙扎於物質經濟與精神情感之間。當恍神、瘋狂與不理智的行為一一呈現，電影皆在刻意保持距離的日常攝影下，形成一種「路人」凝視的視角。然後更進一步，透過此種偽紀錄片（擬真實）的方式，丟給觀眾最真實的叩問──當攝影機的視角即為我們日常所見，出手相助抑或冷眼旁觀？沙夫戴兄弟選擇不在電影中帶有主觀，反通過敘事向社會拋出醒悟。 【撇開外界賦予的邊緣：對立甜蜜的反面】 要說沙夫戴兄弟在電影中最到位的處理，那必然是「片名」與「選角」。從《The Pleasure of Being Robbed》（直譯：被搶劫的樂趣）、《冏爸爸》（Go Get Some Rosemary，直譯：去採些迷迭香）、到《超天堂快感》（Heaven Knows What，直譯：天知道什麼）、《失速夜狂奔》（Good Time，直譯：好時光）。當「樂趣」、「迷迭香」、「天堂」和「好時光」這些片名的起始，沙夫戴兄弟早在影片之初，就對觀眾種下一顆「期盼」的種子。 我們勢必在等「好時光」的到來，等待「天堂」知道些什麼，盼望著「長腿爸爸」為孩子採到甜蜜，最終賦予故事角色悲愴後的新生。然而，一如電影所呈，「好時光」始終沒有出現，甚至成為更糟糕的時光，而天堂僅僅只能想像成仍沉浸在毒癮的快感。另一方面，天堂或許不知道人間接踵而至的踉蹌與痛苦，更別說搶劫對他人產生的「不樂趣」，但這樣的「樂趣」卻只是一位充滿好奇心卻失落的少女，維持生活運轉的唯一方式。明顯地，電影再也不直白地述說這群邊緣的可憐，藉此獲得觀眾所施捨的憐憫。沙夫戴兄弟反試圖用片名的「美好」，不僅作為觀眾對電影的期盼，甚至成為角色們心中「甜蜜」的嚮往。然而，或許就是如此地「事與願違」，電影從外到內的反高潮，無不正是生命無常的必經之路。 不可否認的是，沙夫戴兄弟在電影中非常成功也在於「選角」，也能說他們成功的選角早奠基電影帶來的精采。當選擇從偽紀錄片的赤裸出發，角色的生活化同樣必須自然，不是相對去「演」而造作。因此，在這一點上，沙夫戴兄弟對於選角的敏銳性相當之高，他們能將羅伯派汀森打造成一副屌兒啷噹的哥哥，而導演其一的班尼沙夫戴也親自飾演患有心智障礙的弟弟；另一方面，前作《超天堂快感》更為之驚艷的群戲，讓人彷彿他們實為現實生活的癮君子。 當這些邊緣、冷落、遭眾人唾棄的群體，不純然是虛構，而真實顯現於當代美國社會中。沙夫戴兄弟的「關懷」再也不是假藉電影之名的伸出援手，甚至他們連援手都無意伸出，反大膽將毒品、搶劫、偷竊等一切犯罪行為展現。正當社會直指這群搗亂美國秩序的「亂源」，這群「亂源」卻曾經試圖生存，依然得不到援助轉圜。景框內的弱勢，畫面外的大美國，沙夫戴兄弟欲從最底層往上看，冷不妨直指那未被顯見且占據頂端的美國經濟結構體。何謂「甜蜜的滋味」？對於處於底層的他們而言，卻始終嚐不到那樣的美好。 【好時光的嚮往：一切從「愛」出發】 儘管充斥著不安焦慮，電影不停以「跑」作為串聯，但必須要探問的是，最終這「狂奔」的目的究竟為何？不純然只是為求生存、金錢與慾望，作為核心的敘事推動依舊擺放在「愛」之上。這也是向來沙夫戴兄弟故事最主要的旨意，不論在《失速夜狂奔》兄弟的手足之愛、《超天堂快感》藉於愛情與毒癮的相輔之愛，抑或《冏爸爸》對於親情家庭的羈絆，因為離不開這份「愛」，才賭上自己所有全力拯救，拼全這殘缺之愛。 回到《失速夜狂奔》中，當防盜的粉色噴霧讓贓錢不能再被使用，哥哥其實可以一走了之。但他選擇留下，因為所深愛的弟弟仍受監獄之災；他奮力討錢，更不是拿去自己逍遙使用，而是欠人情的拜託，只為將自己的弟弟保釋而出。所有搶劫、逃亡與劫囚等大惡行為，再也不是出自人性上的邪念，而正是源自於這份單純的手足之情，僅因對於「愛」的執念，方將自己逼上如此境況。 這也是開始和結尾有所呼應，本質上對弟弟處在的空間並沒有改變，他仍舊回到那個輔導、開釋他的群體空間。但不一樣的是，從哥哥把他帶走後，這一路所發生的事件，卻讓兄弟倆人關係更為緊密地依賴對方。一如開頭，當弟弟被問及「沙灘」時，他卻潸然淚下，那個兄弟兩人未能前往享受的「好時光」，對照到結尾模糊的鐵窗，當他再也看不清哥哥的模樣時，或許也等不到兄弟倆的再次團聚。 「曾經感到孤獨......與家人有爭執的，請跨越房間。」弟弟邁步向前，他從未以自身思考而作為，總跟著哥哥的步伐接受計畫、受到保護。雖成了罪犯作惡多端，但他不埋怨，因為他深知一切所為皆由「愛」作為起始。當由Oneohtrix Point Never feat. Iggy Pop所演唱的《The Pure and The Damned》，歌詞唱道：「我發誓有一天我們能去那個地方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 （Some day, I swear, we're gonna go to a place where we can do everything we want to），純潔和該死之物始終由愛產生（The pure and the damned always act from love）。」 【歌曲】Oneohtrix Point Never - The Pure and the Damned (Official Video) ft. Iggy Pop
因為愛，哥哥從未放棄過弟弟；也因為愛，兄弟仍深信有一天「好時光」會降臨於他們身上。 2017.12.13 安可電影 Encore Fil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