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湯蹈火》─ 貧窮的反擊
《赴湯蹈火》Hell or High Wat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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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 David Mackenzie
Writer: Taylor Sheridan
Stars: Dale Dickey, Ben Foster, Chris P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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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湯蹈火》─ 貧窮的反擊
「窮了一輩子,就像傳染病,代代相傳。」
看似有股德州大老粗氣息的《赴湯蹈火》,卻不如西部風情的直接硬漢,反而是如同《險路勿近》般多了點蒼涼,也多了一點憤世的氛圍,而此種嫉俗並不是單一個體油然而生,反之是因整個社會的剝削所累積營造出來,一股壓抑的怒火宣洩。
很訝異的《赴湯蹈火》是由英國導演大衛麥坎茨(David Mackenzie)所執導,但他卻能透析美國社會風情,將無奈淒涼體現而出。影片雖以搶劫為主軸,但它不像一般警匪片著重於案件的偵辦,相反片中的警察甚至更貼近現實,現實到必須真實呈現人民迫窘的生活。蒐集證據不再能為所欲為,而平民們更具有法律知識來面對這些霸權,甚至有時警察再也不作正義且救贖的表率,反而要人民主動集結捍衛屬於自己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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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搶的是銀行,不是人。」
《赴湯蹈火》更不同之處,它並非追跟誰終其為善為惡,而是藉由事件的迸發、搶劫的發生,回過頭反問,為何會有搶劫的發生?是誰才迫使他們開始搶劫?而在追尋這個答案的過程中,卻是一連串的挖出美國龐大的歷史,更深及資本家的貪婪與剝削。當在賭場遇到一位印地安人時,哥哥玩笑問了句「草原之王」。此時印地安人卻只跟他說「草原之王早已不存在了,我們眼前只剩下科魯曼(賭場之名),在科魯曼,我們都是敵人。」當兄弟兩人在開場搶銀行之時,卻也說到他們從來只針對錢,而非人,搶劫對他們來說,從來不是為了要致富,他們只是需要足夠的錢,換回原本就屬於它們的東西,也就是那塊如今被銀行「騙」走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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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壓榨我三十年的銀行被搶。」
資本家的貪婪,才是《赴湯蹈火》中最大的犯罪,為何搶劫?只因兄弟倆要取回被銀行騙走的土地,搶劫也只是為了付給欠債的貸款與贍養費,他們的動機絕非大富大貴,樂享晚年。僅僅只是為了生活的迫窘,只需要足夠的金錢,挽救家庭也維繫孩子的未來。不只是兄弟,對於資本家的怨氣更能在其他細節嗅出,當律師協助兄弟倆,只輕描淡寫說道:「這不是你們從賭場贏來的嗎?」此種「正當性」更早已比銀行的騙術來得正直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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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或黑人?你說他們外在面貌還是內在靈魂?」
除了資本,泰勒謝里丹(Taylor Sheridan)對於美國官權黑暗面也有深刻剖析,也早在他第一部編劇作品《怒火邊界》能輕易顯露。在《怒火邊界》對於警察濫權的諷刺和人心的反吞,也讓一位還相信正義的初生之犢,涉入到一處比墨西哥毒品還險惡的黑暗境地,雖身處美國,但人心卻早已被慾望所吞噬,而在《赴湯蹈火》中更是劍指美國白人的貪婪與更貪婪。白人和黑人重要嗎?外表膚色絕不是內在善惡的表徵,甚至在罪惡之源,都是由白人開始引起的慾望之災,種族偏見、奴隸剝削、資本主義、貧富差距,甚至到擁槍的合法自保。當哥哥隨口說一句「美國人有了槍卻讓打劫更麻煩。」儼然回望《科倫拜校園事件》,美國擁槍的合法初初更是白人害怕黑人的暴力,但黑人從來沒有傷害任何人,而是他們自身油然而生的恐懼進而加註在他人身上。
反之在種族上,電影也更是有著墨,尤其對於非白人種族的蔑視,都仍為美國白人自視的優越主義。當帶有印地安血統的警探對著持續以言語歧視印地安人的年老警探說:「我們的祖先是印地安人,直到被他們(眼前的路人)的祖父母搶走了一切,現在這一切又被別人(銀行)搶走了。」白人與資本,儼然才是美國犯罪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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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結尾《赴湯蹈火》比起《怒火邊界》更迷人之處,同樣將善與惡正面對決,後者選擇讓更惡的一方消逝,但前者卻讓兩者對峙來得更有力道。雖然都已知道彼此的底細,但卻沒有任何一方有權力將誰置於死地,也就在於一個善職業下的惡與惡行為下的善。那一刻,雖說兩人有如西部片最後一槍對決,兩人眼神特寫,空氣彷若因緊張而凝結,雖都以槍在邊上,但他們卻深知,在這裡,已經沒有正義的一方了。
(編劇泰勒謝里丹更在《赴湯蹈火》客串一角,飾演因火撤退、趕牛騎馬的牛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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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技術方面,影片最初開場兩分鐘長鏡頭的調度就已深較人讚談,首先前景婦人的白色車子開過,後景搶匪的車才開入中景的街道。隨後搶匪車又從後景繞入前景,婦人剛好於中景走入,一進門,搶案立即開始。另外,本片的選曲更堪成一流,契合影片的德州,鄉村與快馬音樂的奔馳,也進而感受一種自由奔騰,但與影片結合,卻又帶些悲戚之鳴。尤其再度由傑夫布里吉參演,就讓人想起他曾經在《瘋狂的心》飾演也兼具理想卻又失落的音樂歌手。而本片劇本也相當札實,不只對於針穿社會,也對兄弟情、父子情和手足情,讓情感更因生命的別離更為動容。
部分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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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現下的社會正如年老警探般,只在乎罪案的表面,卻不關心建構起所有犯罪所面臨的壓迫與憤怒,這一切的引爆並非偶然,而是經由歲月、歷史所堆建初的病態社會。當銀行家以利益之名行詐騙之術,當警察以正義之名行非法之為,這些都是社會的「合法」;當貧窮老百姓奪回他們被奪走的土地,拿起槍枝捍衛他們的家園,又或以為「近利」的動作,其實只為還龐大貸款,這些又都成為社會的「非法」。《赴湯蹈火》犀利之處,它並沒有宣揚犯罪,但卻能讓觀眾深思他們犯罪,揭開這些「非法」背後,剩的都只是貧窮、鄉村與荒涼,曾經擁有的他們,如今卻都一無所有。正如弟弟對兒子說:「不論你聽到什麼你都必須相信,但絕不要學我。」他承認自己所為,但相反他卻是為了家庭的未來所作下不得已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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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個了結,你永遠了結不了,這將會跟隨我們一輩子。」
貧窮,當然不會因一次的搶劫而有了全貌的改變,貧窮,更像是一個結構體,將會因資本的打壓,堅固地無限延伸下去。悲哀的是,無法定罪在《赴湯蹈火》中絕非是完全的勝利,卻只更呈現勝利後的淒涼,最後,他們擁有了什麼?只擁有了一塊能提取石油的土地,但在這份土地之外,沒有工作、沒有繁榮,只剩荒野與銀行,資本邪惡依舊茁壯,石油也將如同貧窮,有一天終將會被汲取殆盡。
而當哥哥最後一聲吶喊,雖然他即將面對死亡,但或許那一刻,眼前的風景,手上的槍,這種自由的感覺,才是一個「自由」美國該有的樣貌。
「草原之王」就是我。
本片入選第69屆坎城一種注目單元
2016.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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