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大招風》─ 二十年後，你我的香港，你我的銀河
《樹大招風》Trivi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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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 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
編劇 : 龍文康、伍奇偉、麥天樞
主演 : 林家棟、任賢齊、陳小春、黃光亮、姜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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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大招風》─ 二十年後，你我的香港，你我的銀河
「一上高樓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滿樓，比喻局勢將有重大變化前夕的跡象和氣氛。局勢，或許說的是以三大賊王季炳雄、葉繼歡、張子強為原型主角，準備齊聚一齊重返巔峰的九七前大夢，但「九七」，這一年，這局勢卻成為三人在各自紛飛後，所要面對迎面撲來的回歸巨獸。他們再也不能為所欲為，輝煌戰績已成過往，香港終究必回歸，而他們也必須運行在中國法則之下，連飯再也沒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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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樹大招風》底下的三大賊王，展現的並不是他們最高盛的匪賊時期(在時間點上與真實也有出入)，反是特意選在他們的生涯後期，季正雄的隱姓埋名兜轉謀劃、卓子強只做小單賺取「微薄」贖金、又或葉國歡從商欲為小資，表面上無大有作為的他們，心中卻仍胸懷大志，然而在這股慾火下，相反卻看見中國對香港急於展現收復之心。當卓子強開頭所演唱張學友的《怎麼捨得你》，歌詞中唱道「明知得不到你，何必再要記起。」表露不只他們，也是香港的黃金時代，正「一絲絲、一點點，燒毀憶記」，早已不復當年的落寞之感。
張學友《怎麼捨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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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三大賊王所身處的時局，也今非昔比。在當季正雄謀畫一場搶劫中，找來北方小弟要看阿哥臉色，又要被催促要錢，最後發現以前走過的這條路竟然已不比一場賽馬3T值錢；當葉國歡從商後，要看長官臉色，甚至卑躬屈膝的拿樽討好，一句政府高官「小資，你是誰啊？不要把自己看得這麼重」，槍與花的站邊選擇，也讓葉國歡最終吞不下口屈辱，也因「大陸喱」讓此中港情節越見明顯而爆發；而卓子強有著雄心壯志，卻困難險阻，最後這一梁黃夢終究留在對岸土地上，手無寸鐵栽在武警手中。眼見公安收賄後的行事作風，也在高官春酒下的官官相護與底下交易下，如今的他們卻只能遵循中國訂定的規矩，也要冒著隨時被抓的風險，更要受盡各種汙辱鄙視，這有志不能伸的怨氣也難以得到釋放。如今腳下這塊土地，也成為他們最殘忍的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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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樹大招風》的英文片名作「Trivisa」，而梵文中的解釋為「三毒」，所謂「三毒」也就是「貪、嗔、痴」，屬於人性的迷失、貪婪、仇恨。這三毒也各自代表了片中的角色，季正雄的貪、葉繼歡的嗔、卓子強的痴(雖季正雄和卓子強皆有貪，但論愚痴非卓子強莫屬)。然而這三人並非各自為伍的角色，三毒其實是一體的，而他們就如一個即將回歸的香港，當準備再起作一票大茶飯之時，所面對的真實環境才是相當冷冽與艱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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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稱作後雨傘時期的電影，如《十年》、《選老頂》、《寒戰》、《三人行》等，都把焦點聚焦即將到來的行政長官普選，及近年在香港所發生的公民運動。而《樹大招風》雖搭上同一波熱潮，但這部電影並不著墨於現今，反是推回九七大限的香港回歸。關於政治隱喻，在2016年上映的《樹大招風》，雖能將它別有喻意的放置於真普選的2017大限中，但實質上《樹大招風》確能對比於當年回歸潮所面臨的焦躁不安。
在1984年中英簽下香港將於1997年的回歸事實，此時的香港便陷於將脫離英國、被歸回中國的夾擠恐懼中。在回歸前期的電影，如由麥當雄執導的《省港旗兵》系列，或張堅庭的《表姊，你好嘢！》系列，皆在題材上預言中港結合後，將所面臨的生存困難與打壓困境。而在回歸後的電影中，如陳果的九七回歸三部曲（《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或銀河映像游達志的《非常突然》，在後期真正面臨的中方嵌入，港民日漸受迫，這些前後所蘊藏的集體恐懼與惶恐，皆在香港電影情節中一一顯露。而《樹大招風》正是從這些二十年後預言實現下回望，描述在回歸前心中仍存放的香港大志！
《表姐，你好嘢！》片段 - 我給你多少民主你就有幾多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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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大招風》是籌備將近五年，由杜琪峰出題，與其銀河接班人游乃海共同監製，並由於杜琪峰所建立籌辦的鮮浪潮中選出三位新秀導演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來執導，其中歐文傑期間都在銀河學習，擔任過《高海拔之戀II》與《單身男女》編劇，也是《十年》中「方言」之導演。而也在銀河二十周年之際，作為前有師父的《三人行》，《樹大招風》則象徵銀河映像的新秀接班之作，也讓此部更別具意義。
《樹大招風》所採用的方法是三位導演各自獨立導一個人物，並在彼此沒有交流之下，由剪輯去完成這部電影的節奏與拼湊，由此便能看出這部剪輯所發揮的大功，必須讓三者不同速度的劇本切到同一時間點與動機，可謂浩大工程。而追溯到上部三劇合一的電影，那必然是由徐克、林嶺東、杜琪峰合導的《鐵三角》，《鐵三角》的創作動機，也就是建立於三大劇組在全全不能討論交流下，後者導演必須接續前者導演的故事脈絡繼續創作，你也能在《鐵三角》中看見三種不同的導演風格。《樹大招風》雖同是以這樣的脈絡下執行，但三者的完成度與作品基調卻不會像《鐵三角》風格盡現，反是令人意外的整體統一。在看的當下，你並不會意識到三段皆由不同導演拍出，縱使只有一個相關畫面與彼此對話橋接，在接觸的過程中也鮮於瑕疵。做為新導演之姿，此種表現已讓人為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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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作為銀河資源下的《樹大招風》確實還是帶有些許的影子，在此不說模仿，反是學習的銀河懷舊。如陳小春飾演的卓子強，狂與躁的角色塑造就與《奪命金》劉青雲飾演的豹哥也異曲同工，焦躁兜圈踱步，連抽雪茄的動作、玩耳朵都能對比。而陳小春雖演出出色，但或許筆者更好奇如劉青雲演出此角的效果，而撒紙鈔的片段就會讓人聯想到《放‧逐》、《奪命金》或《機動部隊》系列的錢財灑落；林家棟所飾演的季正雄，細心不苟言笑的查看觀察，加上視角一隅的定點，也正有《跟蹤》之風骨；任賢齊所飾演的葉國歡更不用說，早前《大事件》便拿葉繼歡為原型，出演名為陳一元的劫匪老大，當拿槍的畫面便能直接聯想到，加上《暗戰》中的奔跑、《PTU》的怨恨勾心皆能顯現。那種加上《樹大招風》一如既往沿襲銀河招牌的宿命論與人性的著墨探視，賊不並如外號中壞，他們想轟動香港的居心，更像是時代終結時不我與的無奈作為，而此片的宿命則較與《暗花》、《非常突然》相似，留下無限的惋惜。而結尾處理上雖實則驚豔，跳脫宿命外的生命機遇，不過卻早已於《一個字頭的誕生》已出現，如果時間倒回，如果早點相識，也許會有不同光景？也在最後一幕，招牌的銀河三角站位，如《放‧逐》間的樓梯對望，最正統的銀河手筆，也讓觀者們會心一笑。更別說選角方面找來老一輩的岳華、黃光亮、吳志雄、熊欣欣，皆是97香港的黃金演員，不只銀河懷舊，也是港產回味。在《樹大招風》整體風格齊與高完成度下，重現最顛峰的銀河映像與輝煌的港產時代，二十年後，也更顯交棒傳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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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樹大招風》最令人稱讚莫過於結尾的處理，他絕非如其他警匪類型成功製造高潮，反而運用反高潮的悲劇收尾，讓胸中大志之火瞬息撲滅。或許在最後風滿樓的三者相遇已是相當高招一筆，使用「假如當初」的反問，卻也顯露一絲為時已晚的嘆息，三人的志氣已於回歸漩渦被消弭殆盡，齊聚，是第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但最令人感到心寒的該是，山風真正該來之時，交接典禮英國的擁抱與含淚揮手，螢幕中的香港在回歸後名存實亡，留有香港的字樣也在最後一刻被雪花斷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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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才明白未可捨棄。但始終祝福你，寧願我這田地」─ 張學友《怎麼捨得你》
香港，還是原來的香港嗎？更顯淒涼的是，巧妙運用一首高少華翻唱(鍾鎮濤原唱)，由黃霑當年重新填詞的《讓一切隨風》，慢慢道出香港的無奈與感慨，如今九龍城的飛機不再掠過，屬於光輝的香港只能隨著北風吹走你我的九七夢，絕非回歸後的「愛你一萬年」。在《怎麼捨得你》的起頭，《讓一切隨風》的逝去，對比一個時代的終結，與英雄末路的時不我與。大賊也曾經有夢，如今都是枉然，在廣東話逐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以關切的眼光，看著你們展開非凡的新時代。」彆扭普通話大舉當道。空虛、迷惘與痛楚，在國旗的替換後，北風吹來的終究不是溫暖懷抱，而只帶來心中的寒意、絕望與恐懼，冷！冷！冷！
「風中風中 心裡冷風 吹失了夢
事未過去 就已失蹤 此刻有種種心痛
心中心中 一切似空 天黑天光都似夢
迷迷惘惘 聚滿心中 追蹤一片冷的風
各種空虛 冷冷冷 吹起吹起風裡夢
過去的心 火般灼熱 今天已變了冰凍
記憶中突然又痛 只因空虛再作弄
你似北風吹走我夢 就讓一切隨風。」
高少華《讓一切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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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知識】四大天王齊聚，到底唱了什麼歌？
三大賊王為何齊聚？只因卓子強意會到四大天王齊聚，或許也能讓他們三大賊王在一起做一票大的，而究竟四大天王齊聚又為了何事？
其實四大天王齊聚的地點就是在97年回歸典禮之上，而他們所演唱的歌曲正是象徵被收服、迎接喜悅的《回歸頌》，不只四大天王，當時可是連譚詠麟、王菲、林子祥、葉蒨文一起攜手合唱。
而諷刺的是這首《回歸頌》的詞曲，正是由回歸後的香港第一任行政長官(特首) 董建華之妻董趙洪娉共同譜曲填詞。由少數人為代表，表示香港心聲的《回歸頌》，滿滿的回歸驕傲、喜悅中國心與一國兩制，如今唱出也更顯唏噓與蒼涼。
「七月的艷陽 照遍香港
回歸的驕傲 永刻在我心上
每顆中國心 充滿了喜悅
百年的歲月 抬頭揮手別
從明天起 前途無量
讓陽光普照四方
萬眾一條心 手牽手
為香港 團結就是方向
七月的艷陽 照遍香港
回歸的驕傲 永刻在我心上
祖國的智慧 港人的堅毅
同心合力去實踐一國兩制」
《回歸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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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10 中山堂
華映娛樂
台北電影節 Taipei Film Festiv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