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上）─ 知之、在乎與抉擇的人性師法
《三人行》（上）─ 知之、在乎與抉擇的人性師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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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杜琪峰
編劇：游乃海、劉浩良、麥天樞
演員：鍾漢良、趙薇、古天樂、林雪、歐錦棠、謝天華、黃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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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當杜琪峰定名為《三人行》時，或許不只在電影常出現的三角關係著墨，反而在一開始就已訂定大框架去運行三人的關係。比起社會上較受尊重的醫生和警察，杜琪峰特意的擺放了匪賊這個角色，也在初期人物狀態早已不對等之下，主動與被動的上下姿態也愈趨明顯。
然而，回到《三人行》中，呼應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老師，但這三人之中並沒有誰是誰真正的老師，反而在於善而從之，不善而改之，更在於槍戰中王菀之演唱的《之乎者也》中的知之與在乎，每個人都有「知道」的事，但卻在「在乎」底下，做出了不同的人性「抉擇」，而這就是《三人行》最根本的命題：知之、在乎與抉擇的人性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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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的角色，在杜琪峰的手筆往往都不是最壞的，反是以為正義的角色在他手下都成為黑暗的。人性都有善惡之分，只可惜外界都只看以外表的名號而斷定一個人的本性，也正如銀河向來的電影，玩得不僅僅是表面所見，更重要的是以內心來表現一個人的真偽。就像《神探》裡的瘋癲智探、《文雀》的動心竊賊、《黑社會》間的社團利益與鬥爭、《鎗火》與《放‧逐》的兄弟情義、《毒戰》毒販的被迫無奈，更明顯也能從《PTU》的黑警、《大事件》的警察越權得到對比。社會的世俗包裝都會在杜琪峰電影裡得到不同的反轉，再回到《三人行》的匪、警、醫，也早已能嗅出些許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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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為知之，在乎不在乎。 知之為不知，在在不在乎。 不知為知之，不在乎在乎。」
知道、在乎與抉擇，絕對時刻牽引著《三人行》中三人的行動，它不是立即的反應，而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因為一個媒介與重要，就會導致最後作為轉向。如古天樂飾演的陳偉樂，他知道誣陷罪犯是錯的，也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更清楚嫌犯不能開槍亦不是兇手(開槍射警察，珠寶搶劫另當別論)，但他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在他心中他更在乎保護同伴的清白，而選擇栽贓將罪犯置於死罪；趙薇飾演的佟醫生，縱使知道自己意志已達到疲乏，也知道需要遵從病患的意見，並維持醫德不讓警察越界盤問，但她更在乎維持自己的專業與面子尊嚴，才選擇導向成自信與正確，以讓罪犯進行手術證明自己還是有能力醫治，甚至聯合警方不再拘束拉起窗簾、換起藥瓶，都只會己身的私慾；而鍾漢良飾演的罪犯張禮信，知道自己因打劫將受法律制裁與受困的封閉環境，但他則在乎自身的安危與整起逃脫計畫的環節正確，而選擇利用人性來達成欺騙之實，且運用人心的弱點：「信任」來換其自身的自由。「知之為知之，在乎不在乎。知之為不知，在在不在乎。」他們都知道，卻可以選擇知道或不知道，就如人性善惡，但人往往都會為了一己之便而選擇他們最在乎的事情。
三者其實沒有誰由始至終都未於正確之位，每個人都在犯錯尤其在不知道三人本性與內心下，卻都願意選擇相信對方，也正所謂「不知為知之」。當佟醫生讓張禮信打電話時，張禮信卻用其人心的善意下達指令；在警方也捉摸不到罪犯人性底線下，單單一句手筋斷掉，卻因為自身內疚感，便開始產生動搖之心。就算知道彼此的如意算盤，但因為每個人在乎的事不同，也決定了事件的選擇優先性。《三人行》就好似一條人性師法，這位老師不是特定的誰，它有可能是世俗的包裝，也可能是人心的道德標準，不停在三者之間兜轉流動，透過選擇與決定讓錯誤紕漏愈見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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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銀河二十周年的致敬作《三人行》，雖打著《PTU》及《鎗火》的槍戰延續，或許有些橋段相似，但對忠實銀河迷來說，槍戰與角色的猜忌早屬於銀河的基本款，《三人行》倒與前兩者相差甚遠，它倒不像典型的黑幫片又或警匪片，反而更像是《暗戰》利用事件進展擴及於人性的轉圜。對白情節上更有許多致敬，如《黑社會》的「愛兄弟還是愛黃金」、《PTU》的失槍(鑰匙)橋段、《放‧逐》狹小空間的調度，這一點從二十年脈絡來看，《三人行》可是將杜琪峰一手打造的銀河映像徹底喚起影迷們最熟悉的銀河「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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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學角度看，筆者在觀看時只能不斷讚嘆連連，如說《樹大招風》算是承接衣缽的銀河懷舊，那《三人行》可以說才是最原汁原味，屬於杜琪峰骨子裡的才氣，將所有畫面使用得順暢淋漓。且說一開始在醫院走廊上的警方站位，你必然能想起《鎗火》中的百貨槍戰，利用置中柱子呈現的三角站位；再換到眼神的交集、光線的聚焦及人物站位，《黑社會》陰暗車內的光線對眼、《放‧逐》中的餐桌和旅館必然浮現於腦，更不用說單單利用前後景，拉出空間的廣度。
《三人行》口哨聲的運用並非首次顯見，在《文雀》中任達華與林家棟為首的竊賊便然口上總吹著口哨，而前部不經意的橋段，則成為後者最關鍵的暗示，也特別選用莫札特 G大調第13 號小夜曲,K.525，甚至讓人有勝利的幻想與錯覺。再者，三個巴掌打響的試圖喚醒，也都在《華麗上班族》及《神探》皆能顯現，也在鬥智鬥勇的人心交換之中，反派鼻血的死亡暗示，將時間線再刻意壓縮緊湊，馬上就能與《暗戰》中的劉德華做上連結。
莫札特 G大調第13 號小夜曲,K.525 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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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導進入合拍時期，他也在嘗試自己的新把戲，就像《三人行》奠基於能使用越少成本越好，並沿用《華麗上班族》的佈景重新在同一片廠搭建拍攝。先不斷定是否能成規，就後兩部來看，與接下來要籌拍的《黃帝大戰蚩尤》，杜琪峰將不再以早期多數的外景拍攝，銀河迷愈能發現，過去的朝聖地或許不會再增加，也在於他慢慢選擇以內場完成整部作品。這是嘗試也是考驗，嘗試如何能在短時間完成調度，更考驗如何將外景的優勢與澎湃能同樣地於內棚製造。
(《華麗上班族》與《三人行》的電梯佈景)
(《華麗上班族》與《三人行》的燈管配置，重新排列)
所以槍戰是敗筆嗎？或許看完的當下，會覺得有些許刻意而為，然而說的並不是慢鏡運用。這項以慢來取代子彈的快，早在《PTU》最後的警匪槍戰出現，慢動作的效果搭配激昂明快的電吉他配樂，讓人為之過癮，而此段深具迷思的是放上王菀之的《之乎者也》。過去杜琪峰的警匪或黑幫電影中鮮於出現有歌詞的主題曲，在槍戰中多數以弦樂配樂做為基底，或是只凸顯槍枝發射的火花撞擊和倉皇的自然環境音，尤其正當最令人期待的杜氏槍戰美學，配上其實才為本片主旨的歌曲歌詞，當兩者的重要性皆兼具，放在一起似乎讓觀眾不知該注重哪項。它的重要性可以堪比《奪命金》主題曲《水漫金山》，這首歌此次出現是在劉青雲看著股市上升所放，歌詞重要但其實字幕未有提示，最後又於結尾再次放出才更顯此首的重要性。而《之乎者也》並無做為《三人行》的結尾曲，僅僅為了作為腳色狀態爆發後的內裏註解，在曲調過於違和之下，會顯得有做作之感。
然而，在沉澱過後，槍戰不見得是本片的敗筆，而且可視為另一種技術琢磨，這場槍戰前後都由演員慢動作呈現，搭配攝影的快速移動，達到了非一般的效果，反而這種違和成為了最理所當然的矛盾。杜琪峰這麼一放，還是有他的道理，盧海鵬的癲佬必然是關鍵之一！(詳細請見下篇)
【長鏡頭知識】
拍攝次數：15
場景大小：730平方米（7300呎）
參與工作人員：150人
參與演員：100人
準備時間：2個多月
正式排練時間： 4天
速度變換：21次（包括人肉及後期轉速）
威也組(鋼絲)：10組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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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缺陷，那筆者認為天橋之場或許才是本片的瑕疵，除了拙劣的特效、自然景物異常的稜角，你還能從王梓軒推輪椅出來看見藍幕與人銜接的毛邊！而過後的天橋戲說嫌有點諂媚且煽情，或許卡彈的人心轉換還有點用意，但對於命懸一繩的嘎然，無延續到罪犯是否要拯救警方的動機與掙扎(此時戲院觀眾驚呼：「到底誰救誰？」)，實屬遺憾。這必然可以是此場戲再繼續擴展的部分，而杜琪峰與編劇選擇在這裡結束，可謂相當可惜。(不過說著說著，最後卻讓人想起《大追捕》中的纜車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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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香港懷舊回憶與創新，杜琪峰又添加了什麼？在選角方面就相當有意思，此次找來張國強和譚玉瑛過往在兒童節目《430穿梭機》(1982-1989)組合老搭檔，在片中飾演一對夫妻，卻遭來一場腫瘤變故，生死兩隔。而在捲入一場政治風暴之後，這些懷舊回憶也慢慢變了質，只留下殘破不堪的冰冷屍體，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遺孀。另外除了固定班底林雪、盧海鵬、張兆輝、歐錦棠、黃浩然、洪天明之外，更添其TVB新血，離巢的謝天華、王梓軒、趙永洪、石天欣、馬賽，都是杜sir在這新舊香港間所融合的嘗試。最有趣則在於主角，鍾漢良和古天樂早在《毒戰》就已第一次合作，當時鍾漢良所飾演的是粵江警察代表的中國，古天樂則飾演來自香港的毒販，如今警匪身分轉換，也成為《三人行》有意思的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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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10 中山堂
華映娛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