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和《悄悄》
有幸能在無影無蹤主辦放映講座之下欣賞到兩部短片，要說這兩部短片，或許各自呈現台灣現今影片的走向，對我來說，《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和《悄悄》剛好形成了有趣的對比，前者將「情」進行了深度剖析，帶領觀眾進入一個哲學迷宮裡，當下可能對多數人難以咀嚼，但事後回味卻有極大意思；而後者則將「情」放大具象化，但它卻又非過度濫情，反而將其內斂化。我們就先從《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說起。
《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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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周逸民 演員：廖祐慶、李亞臻、林良、雍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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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覺得《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相當有趣味性，它的趣味並不是直接用以影像呈現，而是用對白組建，讓我總想起Roy Anderson特別玩味的關於「人生」哲學，而其片則是關於「存在」。其實要說影片中心思想並不難，或許在涼水阿伯一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就可以收尾，但這樣影片就沒意思了，所以聰明就在此處，如我說影片的主軸必然是「你以為她的以為就是你以為的以為」，將原本簡單的道理加以複雜化，又運用了不同的角度去解析關於「存在」的意象。而影片一開始就即以蝴蝶畫面做為指引，似乎也暗示思想會建構在「莊周夢蝶」此真真假假的夢境與現實，但論其「哲學」，它是電影的雙刃刀，有可能利其也可能害其，或許在觀看高達的《再見語言》會有其感覺，同樣的存在，《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就較為平易近人，更聰明的是論其道理輔助，在編劇上更是讓人大為過癮。如拆解所有猜想，我會將它分為三個部分，雖在同一個空間裡，三段猜想卻將其帶往三個不同的時空背景，製造出延伸感。老莊典故的玄學、貼近生活的現實(「你的菜很好吃」，腦中總浮現《被遺忘的新娘》那虛假的笑容)、物理立基的理論，從抽象、觸手可及到實質驗證，又從哲學、社會帶往理學，你雖只看見三人坐在那裏閒話家常，但在無形之中你卻見其古人、見其學者對於「存在」的透徹頓悟。但奇妙就在此，我們都懂這些理論也聽過這些故事，但卻為何無法讀懂生活？
另一方面，影片也似乎隱隱的反觀社會現象，「我們會將眼前的真相合理化」多少的我們都曾以外表或偏見看人，從男主角口中，我們早已將涼水阿伯和抱羊少女擺至愚人一塊，但經過談話之下，所謂的愚人卻是生活上的智者，而擁有著台大電機博士頭銜的溫拿，卻連「測不準原理」和「觀察者謬誤」也分不清，此處學歷上的智者卻在生活中成了愚者，有了智商卻少了情商，但說是「愚」，倒不如說我們太過度相信眼前所見、耳朵所聽，卻無試圖了解對方的心，正如我們一開始就將涼水阿伯和抱羊少女放處魯蛇之位。
知其周逸民導演是洪尚秀粉絲後，其實在片中確實能發現許多影子，如人走動之鏡頭運動，是等人到至鏡頭再轉向另一處，而且也無過多的跟鏡，最多也就由左至右或反之，這點在洪尚秀電影之中也能看見；而另外也用色彩來比擬回憶與現實(對我來說黑白是現實或夢境已不重要，反正我們本身就身處這真真假假如夢如真的生活中，也正正呼應影片思想)，利用溫和像其岩井俊二那種夢幻打造唯美的回憶，但也就像美妙泡泡一樣，一戳即破，也換來最後黑白的殘酷現實。
在觀其片途中，劇情對我已不是這麼重要(雖然從女友的招財貓動作，早已猜到結局為何，加上夢中夢又夢(這一點也真正呼應對話中的《全面啟動》))，讓我樂在其中的確實是對白的趣味，也帶出事物的兩面性，「她為何不想要存在？」或許有時我們會過度執著於一面，就像天下雨則地濕，但地濕卻不見得是下雨，你知道，但你怎麼肯定知道她的知道，如此迷宮性的抽絲剝繭確實也是影片最大本意，但雖也像洪尚秀般僅以對話探索，但更多不在情或互動而看到更為深度之意。演員的生硬臺詞想打造機械的生硬感，但觀影途中還是希望能再快一點，但非語速的快而是希望詞句之間再流暢一點。(而我個人幻想如果將三人對話換以蔡明亮的對座常談，是否又別有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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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
---------------------------------------------------- 導演：鄭雅之 演員：陸弈靜、葳薾森、吳至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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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悄悄》，它雖走那種公視系的暖情系列，關於家庭、關於生命，再來一滴淚，但《悄悄》卻沒有過度濫情，反而內斂化的感情相當動人。觀影途中我會想起侯孝賢，但取的不是他的靜，而是如何用鏡頭說話。如我們看到同樣的澆花場景，放置前後，卻早已是生死之隔；又或姐姐和弟弟站在廚房對比媽媽和姐姐站在陽台，是一種身分的傳承與交替，如今姐姐要取代媽媽，甚至是走入廚房也是承擔照顧家庭的責任，就像《橫山味之家》那關於母親的長坡，再走一次已與以前大不相同。在鄭雅之導演鏡頭底下，它就是這麼暖情，尤其將對焦主體表達明確，如那未吃完的麵條、媽媽臥病在床女兒「悄悄」擺著水杯在後，又或姐姐和弟弟依靠在頭，媽媽的手才從旁慢慢出現。而我特別喜歡《悄悄》處理死亡的方式，不多說(如果公視系，就一定會出現救護車，導演說有拍，但剪去卻是相當聰明)就是將其悄悄的帶走，正如季節轉換一般，春天又再次悄悄來臨，也就像侯孝賢在許多畫面上，不用多說也不用太多細節呈現，但換到另一場面就早已心知肚明，或許這也是《悄悄》的魔力吧！加上葳爾森與陸弈靜的對戲，也讓人甘之如飴的滿足。(不過我尤其相當喜歡水開那段，仿若一種警示或是夢境初醒之感，但混音上以琴聲替代尖銳的水滾聲，如果在最後有一聲真實聲音出現，或許驚醒點題會更有共鳴。)
綜觀兩片而言，《關於存在的幾個猜想》確實不太能符合大眾之味，尤其你要叫觀眾非常有耐心的解析拆構是很難的，但在形式與內容上，此片確實放大了視野，也是台灣不論在其藝術性或是深度性都可以著墨，先不說觀眾喜好，但勢必是台灣的新血能量。而《悄悄》雖走的較為貼近觀眾的情感路線，但就場面調度、剪輯又或情感的收放，皆處理的恰到好處。兩片質量都相當不錯，也見到更多非常有想法的影片創作者們！
2016.03.27 梅花鹿
